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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安岭深处

1999-09-09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好多年来,我是从50年代广为流传的这首鄂伦春民歌中认识大兴安岭的。今年7月,我有机会来到位于祖国最北端的额尔古纳河畔的大兴安岭深处林区——伊图里河和莫尔道嘎,听到看到这块神奇土地上发生的巨大变化和前所未闻的故事。

盛夏,正值今年华北地区气温高达零上40度的时候,伊图里河,这个四面环山的小镇,气温也就零上27、8度,是一年中气温最高的时节,早晚出门要穿外衣。一条东西长百余米的小街上临街有十几家商店和杂货铺,无一家经销冰箱、空调,连电风扇都没有,不是这里的购买力低,而是用不着。当地人说:“瞧,这兴安岭是天然的空调机”。伊图里河,鄂温克语是清澈的河,位于大兴安岭西北坡,原始森林腹地,是我国最寒冷的地区,年平均气温-4℃;一年中,无霜期仅有62天。当我们从齐齐哈尔乘火车经过10几个小时的行程,快到达伊图里河时,我趁火车转弯之机凭窗望去,这个林区小镇恰如唐朝诗人王勃的诗中所说:“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列车行驶沿途,偶尔看到林地间有被开垦的土地,种植的也仅是土豆、大头菜等几种少得可怜的蔬菜,玉米、黄豆等大田作物种不了,因为这儿的无霜期太短。当初也有人试种过玉米,6月份播种,8月中旬就下霜,刚长出的玉米棒上只是稀稀拉拉地长出几个苞米粒,当地人叫它“瞎玉米”。

50年代,这里还是一望无际的莽莽原始森林,从事游猎的鄂伦春族人民在这里世世代代繁衍生息,过着“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獐狍野鹿打呀打不尽”的以狩猎为主的原始形态的生活。60年代初,从抗美援朝战场上撤下来的刚由志愿军改制的铁道部第13工程局官兵,穿着褪了色的黄军装,迎着刺骨的寒风开进大兴安岭深处,历尽艰辛,修筑了这条通往伊图里河直至共和国最北端的火车站莫尔道嘎几百里长的铁路,使这片沉寂多少世纪的笼罩着神秘面纱的土地与外面世界有了沟通往来。有了火车站,有了林业局。建立了学校、商店、医院、邮局,来自祖国各地“南腔北调”的建设者以及北大、复旦、南开等大专院校的男女大学生们也投入这场开发、建设大兴安岭的难忘的战斗。

那天晚上,我坐在伊图里河铁路招待所的院子里,迎着从不远处白桦林里吹来的湿润、凉爽的习习晚风,倾听曾在伊图里河铁路分局教育处工作过的老韩讲述当年创业者经历的感人故事。他说:这一带冬季最低气温零下56℃,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一点不过分,同时,是我国少见的长年冻土地带,即使在盛夏7月,到任何一个地势低洼地带,用铁锹往地下挖一锹头深,就会遇到带冰碴儿的冻土层。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我接待过来自北京和哈尔滨的作家,知道你们搞文学的讲求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听我说,这儿比保尔·柯察金当年修路的条件还要艰苦多少倍。就说吃、住、行吧,当年这里流传的顺口溜说:“吃水靠麻袋、开门用脚踹、五黄六月吃干菜、火车不比牛车快”。因为这里是冻土地带,打不了井,吃水得到河泡子凿下冰块用麻袋背到木楞房里由大铁锅烧化做饭或饮用。“为啥开门用脚踹呢?”我问。他说:这儿的冬天经常是呼啸的暴风雪,常常把木楞房门封死,不用脚踹难以把门推开。一年四季,这里有3个季节是飘雪的日子,即使是夏天运送不及时,也要以吃干菜度日。说到火车不比牛车快,那是因为在最寒冷的日子里,铁轨上有时结有一层薄薄的冰霜,上坡时,车轮与铁轨间,没有摩擦力,火车无法行驶。每当这时,司机及沿线员工只好带着抹布,用嘴一口一口哈气或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将凝结在铁轨上的薄冰融化、擦去,火车才能正常行驶……

在这罕见的恶劣自然条件下,人得以怎样的精神和毅力在这里生活啊!60年代从南开大学化学系毕业的谭玉春与从天津大学毕业的爱人一同来到这里,下了火车就走到四处漏风的木楞小学教书,晚上睡在木楞房子里,睡觉要穿皮大衣、戴狐皮帽,女人也要这样,否则有冻伤的危险。如今,谭玉春夫妇已到退休年龄。他们把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献给祖国北疆的大兴安岭。原伊图里河铁路分局副局长贾万全1965年大连铁道学院毕业后与医学院毕业的妻子一起来到这里,一干就是33年。老贾对我说:其实,这些年里,有许多机会可以调到内地工作,可是,不知怎的,一动真格的,要走,还真舍不得这大森林和这里纯朴的人们。你说怪不怪?

第二天清晨,当薄雾还似洁白的轻纱在翠绿的山巅缭绕的时候,我们又乘3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莫尔道嘎。莫尔道嘎,鄂伦春语:白桦林生长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块占地50余公顷的保存完好的我国最后一片寒温带明亮针叶原始森林,下了火车,我们便乘汽车径直前往。当我踏入古木参天、倒木横卧、一切都处于原始状态的这片森林时,感到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真切,那么容易使人产生无限遐想;我的脚下踩着无数个世纪以来形成的落叶、枯枝、苔藓等混杂宛若松软的地毯般的厚厚的植被,呼吸着大森林中没有一点污染的洁净透明的空气,真正领略到以往散文作品中所讲的“清新”。走着走着,陪同我们的莫尔道嘎林业局局长韩斌像是看出我们的心思,说:早些年,这一带的獐狍野鹿有的是,正如俗语所说:“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现在不行了。这些年,自然生态破坏太厉害,这大兴安岭深处也就偶尔还能看见狍子,60年代还可见到的黑熊、野鹿已无影无踪了。所以,我们把这块原始林保护起来了,否则,后人连原始森林是啥样都不知道了。我们很赞赏他的这番话。后来在闲唠中得知,他是1964年从内蒙古林学院毕业的,在大兴安岭一干就是35年。

我们走出原始森林,乘车回到莫尔道嘎,已是入夜时分。多少年、多少代,在这深山沟里,每当擦黑,都是奶奶拨亮油灯给围拢过来的儿孙们讲述那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瞎话(摸黑讲的民间故事)的时候。而今,展现我们面前的这个有8千名林业职工、3万人口的小镇,霓虹灯及各式彩灯在夜空中熠熠闪烁,都市里有的卡拉OK、桑那、肥牛火锅这儿随处可见;具有现代气魄与装修的龙岩山宾馆、8层带电梯的林业局办公大楼、红尖房顶的职工医院、如同童话世界的幼儿园、100多座精美的城市雕塑……最为火爆的是市中心“大家乐”公园露天舞厅,随着“今天又是好日子”的欢快乐曲,汉、蒙、鄂伦春、俄罗斯各族青年及中老年男女翩翩起舞。谁能想象得到,这就是大兴安岭深处,这就是祖国北疆最寒冷的冻土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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